枝江是个产好酒的地方,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今天,我想与大家说说我父亲的枝江酒情结,说说我父亲的酿酒人生。
我们的老家在枝江市江口镇(县改为马家店街道江口社区)。父亲一生都在与酒打交道。听爷爷说,父亲出生在酒坊。当年爷爷开酒坊,奶奶烧火蒸酒,一天奶奶突然临盆,在灶前生下了父亲。父亲的童年和少年是在爷爷酒坊里度过的。
江口虽小,可酿酒的历史很悠久,最早可追溯到清嘉庆二十二年的“谦泰吉”槽房作坊,有百年历史。后来据爷爷讲,高峰时期,小小的江口镇上有几十家酒坊。1949年7月江口解放后,“谦泰吉”改名为“维生公”糟坊,意思是维护共产党领导的公有制经济之意。
1970年代,20岁的父亲子承父业,在江口镇上的柳树巷开了家酒坊。每到秋季高粱收获季节,父亲将收割脱粒后的高粱洗净蒸熟,然后掺入酒引发酵。经过一周左右时间,父亲便选个吉日,支起特制的制酒锅炉,把发酵后的高粱倒入制酒桶内,盖上盖子,在炉膛里用柴火旺烧。盖子上端呈“鲍”型,像个冷却池,有凉水不断冲入。桶侧有两个孔,一个孔排冷水,另一个孔流出来的就是酒液,香气四溢。刚出炉的酒呈白色,父亲在酒入坛时,常会放进两叁根高粱杆。高粱杆是红色,浸泡后,白酒就变成了红色。于是,一坛上好的高粱酒就酿造成功了。
父亲酿的酒是不能自己私自卖的,必须交由公社的供销社统一销售。那时买什么都凭票,买酒也不例外。每年春节,五口以上人家可凭票到供销社买二斤酒,五口以下人家只供应一斤。父亲的一个朋友儿子结婚,私下里找父亲买了叁斤高粱酒,被人举报后,父亲不但被罚款,还被当着“资本主义尾巴”游街示众。后来,父亲因对停产闹革命说了几句牢骚话,被打成右派遭到批斗,直到“四人帮”垮台后才平反。现在,每当谈起父亲的不幸遭遇,他总是一笑了之,父亲说:“粮食不酿不成酒,人非磨难不优秀。唐僧西天取经还有九九八十一难,你爹这点难算啥呢?”父亲这种对待苦难的豁达态度,令人敬佩。
父亲酿酒技艺高超,酿制的酒甘冽香醇、滑润爽口,深受人们喜爱。当时江口镇上的酒坊不少,人们到供销社买酒,一听说是父亲酿的“凤城老窖”酒,往往争先恐后,一抢而空。
浮生一片草,岁月催人老。如今,父亲已80高龄,在众多的酒类中,仍然钟情于“枝江大曲”“枝江小曲”酒系列,什么百年枝江、楚天神韵、老枝江、真年份……每天都要喝两盅。父亲喝酒很慢,慢慢品咂半天。与其说是喝酒,倒不如说是在品酒,品人生,品生活,品过去的艰辛和辉煌。受父亲的影响,耳濡目染,使我对枝江酒也有了深刻的感悟。
酒文化在中国源远流长,传承千载,这些都离不开酿酒人,他们仿佛一生都是为酒而活,一辈子都在和酿酒打交道。对于他们而言,一生只专心做好一件事情——酿酒,这似乎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就像我的父亲,从20岁开始酿酒,一直到60岁退休,现在老了,还经常拄着拐杖到枝江酒厂去看看、转转,时不时买两瓶枝江酒回家品品,与酒结缘一辈子,打交道一辈子。
作为酒文化的传承者,作为一名酿酒人,一生一世,千杯千盏,尽在不言中。我总认为,酿酒不仅仅是一门技术,更是一门艺术,需要时间和匠心,离不开执着与追求。一杯回味悠长的枝江酒,不知包含着多少酿酒人的辛劳付出。父亲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就是:“做酒先做人,品酒应品心。”酒是踏踏实实、一丝不苟酿造出来的,来不得半点马虎和懈怠,这也许就是像我父亲一样的酿酒人的匠心吧!
我虽不会酿酒,但小时候是在父亲的酒坊里长大的,亲眼目睹了父亲酿酒的过程和艰辛。胸前火烧热,背后风吹寒,额上汗津津,两腿晃悠悠——这是父亲酿酒的真实写照。世人只知饮酒欢,哪知酿酒这般难。如今,也许很少有人了解古法酿造枝江酒的艰辛,记得我们枝江过去民间曾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世上叁般苦,打铁酿酒磨豆腐。”一瓶枝江酒,不知凝聚着酿酒人多少心血和汗水。酿酒人是苦行僧,酿酒就是修苦的过程。记得父亲当年酿制枝江酒,一年大部分时间是在酒坊度过的,在40度的高温下忙活,汗流浃背,凌晨四点起床,晚上十点收工,披星戴月,起早贪黑,拿着铁锹一遍遍拌料,推着小车一次次运渣,特别是在上料的时候,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必须一口气完成,忍着高温,擦着汗水,忙碌在蒸汽缭绕的酒坊里。即使这样,父亲也没有打退堂鼓,相反他对酿酒工艺精益求精,以酿造高质量的枝江酒而自豪。父亲常说:“人生好比一杯酒,世间百味都尝够。”
粉粹“四人帮”后,父亲进入由枝江轻工业局领导和主管的“枝江酒厂”工作,成了一名正式的酿酒工人,一干就是20多年,直到1998年退休。为了保证枝江酒的质量,父亲同其他工人一道,不怕苦和累,认真对待每个细节,每道工序,严格按照生产工艺流程操作,优质的枝江酒在工人们的辛勤劳动下,源源不断地酿造出来。无论严寒酷暑,不管春夏秋冬,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奋斗着,奉献着,在酿造美酒的同时,也在为人们酿造幸福生活,酿造快乐时光……这便是那群执着于枝江酒的淳朴的酿酒人!
一个品酒大师不一定会酿酒,但一个酿酒大师一定会品酒。就像我父亲,只要闻一闻酒香,看一看酒色,就能知道酒的质量好坏。就拿现在市场上不同品牌的枝江酒来说吧,父亲只要品一品,就能辨别出多少度,存放了多少年,甚至能辨别出是用我们本地的粮食酿出来的还是用其它地方的粮食酿出来的。这种本领,是靠父亲几十年如一日练出来的。父亲告诉我,现在“枝江大曲”酒的酿造工艺,概括起来就是“一二九八七”,即一年一个生产周期,二次下料,九次蒸煮,八次摊晾加曲,七次取酒。再陈贮叁年以上,勾兑调配,然后再贮存一年,使酒质更加和谐醇香,绵软,方准装瓶出厂,全部生产过程近五年之久。
这些程序看起来简单,跟着师傅都能学会,但其中的细节和法门,还得靠自己一辈子去领悟,去揣摩。这是一个既辛苦又漫长的过程,它考验的是酿酒人的耐心和悟性。一个优秀的酿酒师,要经过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领悟和揣摩,才能慢慢开窍。
父亲打了个比方,酿酒就像孕育生命和创作艺术品,配料、润料、蒸煮、发酵、取酒,酿酒时的每一道工序都要认真对待,一丝不苟,每一个步骤都渗透着酿酒人的情怀,每一次酿造都凝聚着酿酒人的心血。如果有朝一日酿酒人不酿酒了,那么这酒也许就少了些什么,最重要的是无法确保酒质的稳定。酿酒就像孕育生命和艺术创作一般,没有哪个母亲和艺术家,允许自己的孩子和作品有任何瑕疵。
正是有着这样一群像我父亲一样,平凡而普通的酿酒人,对工匠精神矢志不渝的坚守,对工艺流程的严格把关,对古法手艺的敬畏和传承,对酿造好酒的执着和追求,才让枝江酒闻名遐迩,誉满全球,让更多的人能喝到纯正上品的枝江酒。
当你端着枝江酒,无论是“百年枝江”还是“楚天神韵”,无论是“老枝江”还是“真年份”,品味它的爽滑甘甜,赞美它的芳香四溢,称颂它的醇厚浓烈,可你是否知晓这枝江酒背后酿酒人的故事?其实无论酿者还是饮者,他们都在用一生的时光酿造生活,品味生活……
谨此,向父亲致敬!向千千万万的“枝江大曲”“枝江小曲”酿酒人致敬!